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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禅画家妙虚法师:作禅画先要入禅境

  

  妙虚法师,法号道开,沩仰宗第十一代·临济宗第四十六代禅人。九华山吉祥禅院住持,九华山佛教文化研究会指导法师;出版有《中国名画家精品集——妙虚》、《妙虚法师写经偈》、《妙虚法师画——梅兰竹菊》、《2006妙虚法师山居作品图录》、《吴彬绘五百阿罗汉图、宋旭绘标名五百阿罗汉图》、《当代书法家精品集—妙虚》、《妙虚书画集》等多种画册。

  他是第一位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中国画个展的僧人、先后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、合肥亚明艺术馆、厦门图书馆等地多次举办书画个展,并在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举办“妙虚书画与佛教艺术学术研讨会”。曾多次为慈善机构、希望工程捐赠书画作品。

        论禅画

        对话人:著名禅画家 妙虚 著名大写意画家 李世南 文字整理:著名策展人 陆虹

  岁在己丑,时维仲夏,妙虚法师与李世南先生相晤于仰山堂。夏雨阵阵,酷暑之中带来一丝清凉。此次相见是禅师与画家、是禅与画的一次纯粹探讨。妙虚法师的作品,体现了一位禅者对于笔墨、对于生命的深切感悟;李世南先生就妙虚作品展开的探讨,体现了他们对禅画意境的契合,是他们对当代禅画理论的阐释,也是他们对这个时代禅画的深度反思。

  李:妙虚的画境平淡,我觉得非常好。达到这种心境很不易。看得出在你画的时候,把掌握的很多“法”都忘掉了,如果一拿笔就想到这个“法”那个“法”,那是达不到这种境界的。

  妙:这和参禅有很多相似之处。我们讲“反观自照”,当你在念上加念,过于去关注“法”的时候,肯定就不是参禅了。

  李:欣赏者欣赏画与自身的修养有关。认识不高,当然谈不上境界。往往看一张画的时候,脑子里先装满了“法”,先入为主,以习惯的技法模式和低俗眼光去套作品。很多时候我们是一种无奈,面对世俗的眼光,降格以求。就像很多人看了我早期写实的作品后,再看我的大写意作品,认为只有经过了写实的阶段,才能去画大写意,其实这是两码事,画大写意需要的是另外一种基础,你完全可以一超直入如来地。

  妙:其实我也很感兴趣,您早期画过很多非常严谨,且写实的作品,您是怎么从那种具象的作品转换过来的,一般而言,要想把自己以前的成法舍弃是很难的,有些人一辈子也没能超越自己。

  李:没人提过这个问题。这牵涉到国内学院教学体系长期存在的问题。中国画本身有自己独立而且完备的体系,与西画根本就是南辕北辙,不能用西画来套,但是我们面临着一个强大的世俗力量,很无奈,你必须要向别人证明,你有这样一个写实的能力,他们才会认可你现在的画。我现在带有的学生,就不让他们去画素描,强调速写和线描的基础训练,强调临摹传统,首先要正确深入地认识和理解中国画,这是学习中国画的第一要义。看你的画,其实需要有很多的修养,至少要对禅宗有一个起码的认识,否则为世法所执,就不可理喻。就像文人画,不了解这一脉传统,不了解作者的生活状态,就不能读懂他,何谈读懂画。

  妙:肯定是这样的。禅宗里讲“所知障”,就是常人是按照自己的观念在审视这个世界。那么看艺术也是一样,以自己喜好取舍来看作品。所以很多人往往都是“我喜欢什么”,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就有问题了,就有一个障碍,每个人的知识结构都有其自身的局限性,而世界是无限的,但人的这一观念,已经决定了他对事物的态度。

  李:你的山水画很超然,其中的禅意,恐怕难为世人所知。

  妙:这可能和我参禅打坐及多年笔墨实践有关。我长期住山,对山水的春夏秋冬、朝暮四时,及其微细变化的体验自然会多一些吧。

  李:你的作品面貌很多,不拘一格,就是因为有你的心性在里面。看到你的画,就能看到你的人,所以你的作品和你自己是很协调的,我觉得很好。但是我们回到技巧来谈,如果没有渐修的过程也是不行的,自以为悟了,一点修炼功夫不做容易走火入魔。你的画里,看得出笔墨控制能力很好,不糊。

  妙:语默本不二,它们之间本不是矛盾的,是常人把它们对立起来了。我没事就写经,对笔墨的把握及线的要求可能也较高。在创作的时候可能也没想那么多。

  李:你画的风雨是静态的,不浮躁,你有这样的心境是修炼的结果。你画上有意无意之间的控制、把握很不容易。有人看不懂大写意就以为是涂两笔就行了,其实哪有这么容易。

  妙:我在山上住,特别是在风雨时看山,能明确体会到山自身“仁”的精神,笪重光说:山林之气本静,笔躁动则静气不生,林泉之姿本幽,墨粗疏则幽姿顿减。说得非常彻底。

  李:这就是禅者的心境。

  妙:其实就是六祖讲的,既非风动也非幡动,仁者心动。

  李:遇事心不动,这就是一种修炼。如果说“顿悟”是塔尖,“渐修”则是塔基,两者不可偏废,应当并行互补。看一位出家人的书画是否超脱,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修炼功夫。真正的禅境是心境的表露,而同时有时笔墨的修炼,以为禅画就是逸笔草草,根本就是一种曲解和遁词。

  妙:很多人把倪云林所说的“逸笔草草”简单化了,并不真理解倪云林。倪瓒的很多画是很结实的,技术上也很完整,他后来的那些“逸笔草草”的画,是在这个完整的基础之后的高度提炼,但很多人也不去研究倪云林的综合修养、内心世界,就以倪云林的“逸笔草草”和苏东坡的“论画以形似,见与儿童邻”为说辞,把他们简单化了。

  李:一方面是心境上的修炼不到家,另一方面是笔墨上的修炼不到家。

  妙:是啊。

  李:一张好画除了笔墨的含量还要有精神的含量,但光有精神没有笔墨也不行,只有笔墨没有精神也不行,所以难。

  妙:一个相对成熟画家,在这两者之间应该接近完美的结合。学习的过程中可能会模仿古人,作品中留下一些古人的痕迹是很自然的。而现在很多人,一味讲创新,泛谈新旧。我并不认为真正的艺术有什么新旧,古人也好,今人也好,其实心态也没有什么新旧,关键看你是否在“当下”。像王羲之,他的精神状态与笔墨状态都达到了统一的高度,这样一来他的作品就不一样,首先他是相应的,远远超越了新与旧,就像《金刚经》中所说的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。

  李:新不等于好,旧也不等于不好,今天的新有可能明天就旧了,过去的东西拿到今天可能还会很新,像明式家具的那种简约在今天看起来仍旧很新。

  妙:禅画就是超越二元对立,他不落入新旧是非之中。

  李:禅是一种思维,是一种修行的方法,佛家讲“戒、定、慧”,禅就是一种境界。许多人对禅画有种种误解,或者将佛教题材的作品等同于禅画,或者以为寥寥几笔,所谓空灵,甚至胡乱涂抹就是禅画,更有甚者以此标榜,作为时髦。

  妙:是这样,现在很多人都是误解。

  李:如果一个人说“我在画禅画”,那是非常可笑的,因为他已经有了妄念。你只有心空了,在无心无念的状态下,你的真性完全呈现出来的时候,才能达到禅的境界,在这种境界下,画的画才能叫禅画,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。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有这种状态,除非你彻悟了,成佛了。

  妙:祖师说:“言语道断,心行处灭”。也就是这个意思,一有言说既不中。

  李:禅的状态,只可意会不可言传,不可说,说了就不是了。我们往往有这种体会,只有在画得忘乎所以时,忘掉功利,什么都忘掉了,这样才画出了好画,所以好画不容易,禅画就更难了。禅画,在宋以后就衰落了,宋代的禅画,很多流落到了日本,建国以后,我们对这方面的研究更是空白。我个人觉得,禅画代表了大写意的最高境界,我很想了解当代禅画的状况,至少以我的孤陋寡闻,当代能称得上禅画的是凤毛麟角,要是禅画在我们这个时代断了,我觉得是挺可惜的,所以,我觉得妙虚法师作品的结集有更深远的意义。

  妙虚:禅画,是禅者心境,明心见性是其根本。宋代的法常、玉涧等人的作品大都流到了日本,我们自己并不重视,但画这样画的出家人一直都有,像清初的担当,其笔墨及境界都很高,可以说是禅画的继承和发扬者,近现代的竹禅、智华、懒悟、园霖等大师,他们都有很高的造诣,只是在这方面缺少关注研究和整理,在历史上对禅画也没有很好的界定,比如石涛的作品,尽管空灵、活泼,但其作品偏于文人。谈禅画时,有很多人倒是推崇这类作品,更多忽略了“见性明心”的关键。

  李:像渐江、担当关注本位就多一些,我们通常说“清四僧”,其实应该是“清五僧”,可能担当比他们四位的境界都要高,由于当时他在云南,。影响不如其他四位,石涛的作品笔墨很丰富、技巧也很好,但他不太像出家人,今天依旧有少数出家人涉足书画,而且个别以其个性而令人瞩目,因此研究他们的心态、心境和他们的艺术道路很有必要。我们不能忽视这些,否则就会造成一个美术史乃至佛教史的空白。

  画者禅者,远自王维、董其昌,近至八大、渐江、弘仁、担当,妙虚法师是当代禅画的继承者。直下承当,直面生命本体是为禅者的最本质之处,也是禅画艺术的关键所在。古人说:行万里路读万卷书,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。妙虚法师在向外参学的同时,更注重禅者自身向内的“观照”。其作品显示出不同一般的气韵,鲜活而生动,厚重而空灵。心经云:“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”,祖师说:“理事不二,不二而一”。妙虚法师的作品,也正体现了这样的画外之理和画中之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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